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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,为毛乌素沙地增添绿色

发稿时间:2025-09-27 11:23:00 编辑:宋静 来源: 中国青年报

  “小时候,县城被沙丘包围。每逢开春,出现沙尘暴是常事,天空经常是黑色的。”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林业局副局长王一为是定边人,从事治沙造林工作已有14年。他回忆,曾经,这里的庄稼几乎无法存活,就连牲畜和人也可能因沙尘暴面临生命危险。

  治沙人石健阳是90后,他的爷爷、爸爸都投身治沙造林工作,爷爷石光银于2021年成为“七一勋章”获得者。石健阳初中来到定边上学,他记得那时沙尘暴一来,塑料袋被风吹得满天飞舞,“戴口罩出门,摘下来,口罩上面一层土”。

  毛乌素沙地位于榆林与内蒙古交界处,总面积约4.22万平方公里,是中国四大沙地之一。20世纪50年代初期,榆林全市林木覆盖率仅为0.9%,林木保存面积约60万亩,而流动沙地有860万亩。“沙进人退”是它的真实写照。

  经过70多年的治理,如今的毛乌素沙地早已褪去从前的影子,860万亩流动沙地基本得到治理。榆林市每年流入黄河的泥沙量从20世纪50年代的15亿吨,减少为现在的每年约两亿吨。据不完全统计,现在毛乌素沙地植物种类将近800种,灌木以沙柳、花棒、柠条等为主,乔木多为杨树、柳树、樟子松等树种。

  生态改善,是世代治沙人不畏艰难、敢于斗争、开拓创新、矢志不渝努力的结果。榆林市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王立荣说,他们不向困难低头,敢于向沙地挑战,正是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,榆林治沙才能够取得如此良好的成效。

  “为生态改善尽一份力”

  “干旱是毛乌素沙地治理的最大难点。”陕西省治沙研究所荒漠化防治研究室主任、正高级工程师付广军介绍,毛乌素沙地的沙质以风成沙为主,沙的通透性较大,难以存水,土壤质地较为贫瘠。

  1953年,陕北防沙造林局成立,榆林治沙造林的序幕正式拉开。起初人们缺乏经验和技术,只能在日常生活中不断摸索。经过反复试验,榆林确立了植治与水治相结合的治理模式,总结出引水拉沙、沙障固沙等一整套防治技术。1958年,榆林试验飞播造林,极大提高了治沙效率。

  1978年,国家启动实施“三北”工程,榆林被列为重点建设区域,治沙进入快速发展阶段。党的十八大以来,榆林持续推进“三北”“双重”等国家重点生态建设工程建设,开展了“三年植绿大行动”“林业建设五年大提升”“防止二次沙化及国土绿化五年行动”等生态建设活动。

  经过多年探索,榆林不断创新治沙造林技术,采取“政府主导、企业参与、群众主体”“承包治沙”“股份合作治沙”多种模式,提高全社会参与治沙造林的积极性,加快防沙治沙的效率。

  2003年,40岁的张应龙作了一个决定:辞掉外企高管的职务,回到榆林神木,承包42.8万亩沙地,打造神木市毛乌素治沙造林基地。“当时我对治沙造林全然不知,就是靠着一腔热血。”他说,自己积累了一些资金,看到家乡沙尘肆虐,心里很不舒服,希望为生态改善尽一份力。

  张应龙用“无序”形容最开始的工作状态。不论是睡觉还是吃饭,都不规律,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。工人少,到了造林季节,开车拉苗、修建造林设施、育苗等,他和团队成员经常身兼多职。虽然热情满满,但由于张应龙不懂技术,面对自然的变化无常,他起初遇到了不少难题。“遇到大风,栽好的树苗很容易被沙子吹跑。前一天刚修好的路,第二天风沙可能就把路掩埋了。”

  不过,张应龙没有放弃,“我相信只要愿意学,外行也能变成内行”。通过阅读、专家指导等方式,他坚持学习科学治沙。“要说为了实现理想,我从未后悔,这是不可能的。”张应龙坦言,在治沙造林过程中,他曾经后悔过无数次,但当他看到树苗一天天长大,基地得以发展,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  王一为大学选择林学专业,希望改善家乡生态环境是重要原因。起初,他以为治沙造林很简单。经过专业学习和实践,他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复杂的事业,需要系统性的工作。回到定边工作后,他主要负责造林规划设计,经常要在山头、沙丘中行走,一天几万步。山区有的路段陡峭,甚至邻近悬崖,十分危险。遇到没路的地方,他还要拿着工具开路。

  “林业人用脚步丈量世界,虽然辛苦,但也可能会发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。”一次考察中,他和同事偶然发现一处丹霞地貌,“跟火星一样,景色很好”。现在当地正在对此处进行旅游规划,崭新的发展空间正在徐徐打开。

  治沙造林精神代代传

  “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。”在王一为看来,治沙造林是一项公益性的事业,需要情怀。10年对于一个人很漫长,但对于树来说很短暂,环境改善工作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续传承。

  张至是张应龙的儿子,也是神木市毛乌素治沙造林基地的技术负责人,已从事相关工作近10年。小时候,他只知道这里可以玩沙子,对于治沙造林完全没有概念。直到上了大学,他经常来到基地帮忙,才对此逐渐了解。毕业4年后,他决定来到基地开启治沙造林之路。

  “刚开始我以为治沙造林只是种树,让环境变好。”张至说,随着了解加深,他发现治沙造林不能只想自己能做什么,而是要考虑这个地方需要什么。“不只是树,环境中的各种动植物、微生物等相互之间都息息相关,我们要注意构建生态系统的稳定性。”

  “治沙造林工作平淡,树木长得很慢,可能一年甚至几年才会出现明显的变化。”早上,张至一般会到林区转转,到了中午便回到实验室里开展工作。虽然工作平静,但偶然发现的新植物、新动物,让他倍感惊喜。刚开始沙地植被较少,地里只有一些昆虫。随着环境愈来愈好,野鸡、野兔、狐狸、刺猬、鸟类等动物开始慢慢在林区出现。

  石健阳从小在治沙林地长大,13岁起就加入造林队伍。“我最不愿意去的就是林地。”他记得,那时沙地周围几乎没有植被,风一吹,嘴巴、耳朵、鼻子、头发里面都是沙。赶上夏天,阳光晒得沙子发烫,穿凉鞋没法下脚。石健阳最难接受的是饮用水,水质浑浊,一瓢盛起来还伴有树枝。

  “我当时年纪小,干不了什么重活儿,跟家人比,算比较舒服的。”石健阳说,那时大家们埋头苦干,在太阳下一晒晒一天。父亲经常干活儿几十天才能回家,头发乱糟糟的,胡子很长,嘴上起了一串血泡。有时家里停电,母亲借着烛光一点点帮父亲把泡挑开。

  小时候,石健阳不理解:治沙造林这么苦,长辈们为什么要去做?随着长大,他渐渐明白了这份坚持的意义。报考大学时,他选择了林学专业。“如果说爷爷那辈人是粗犷式治沙,我希望通过学习,将技术带回来,精准治沙、科学治沙。”

  传承治沙造林精神,榆林建设了一批生态文明教育基地,包括榆林林业展览馆、石光银治沙造林基地、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基地等。基地面向全社会开放,为公众提供展览展示和教育窗口。

  陕西省治沙研究所采用“以老带新”模式,对专业人员进行培训。通过专家带队、新人观摩学习的方式,帮助年轻人将专业知识落地,与实践相结合。

  是草木,更是生命

  从最初用水冲平沙丘的“引水拉沙”,到后来运用飞机播种造林的“飞播治沙”,再到如今无人机造林等新技术的应用,榆林治沙造林技术不断创新改进。

  王一为说,当前遥感影像、数字化等技术广泛应用于治沙造林之中。如今种什么树、各种树林情况等,都可以在数据库中找到。“以前造林规划,我们要不断地在山里走,如今通过电脑便可以直观地看到现场状况,提高了工作效率。”

  石健阳也有同样的感受:25万亩的林区,如果骑摩托,差不多3天才能转完。现在运用无人机,只需半天甚至一两个小时便能巡查完。基地还安装了智慧遥感的探头,实时监测林区状况。

  除了技术,治沙理念也在不断发展。在张应龙看来,虽然现在治沙造林已取得显著成效,但林地稳定性等问题依然要加以重视,林木病虫害监测管护、森林防火等一系列管理措施要得当。此外,“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”,基地还要探索产业发展。

  神木市毛乌素治沙造林基地一隅,一簇蘑菇茁壮生长。张至向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介绍,这是基地正在尝试人工培育的林下食用菌。“食用菌本身是一种真菌,真菌是一种微生物。”沙地环境缺少微生物,如果食用菌在这里生长,微生物相互作用,有助于林区如枯枝落叶等掉落物的分解,加快物质循环,促进人工林向自然生态林转变。同时,种植食用菌能够增加该地的生物多样性,提升林区稳定性。

  除了食用菌,基地还在开发长柄扁桃、树莓育苗育种等。张至说,每个地方气候条件、土壤地质不同,种植同一植物出现的问题各异。很多时候,在沙地种植某类植物缺乏经验借鉴,只能不断地探索,需要长时间的了解和学习。

  高润红是陕西省佳县红枣产业商会的会长,也是红润枣业专业合作社的理事长。他介绍,榆林佳县的土壤状态和温度适宜红枣生长,红枣能够为当地带来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,助力自然环境改善,增加居民收入。近年来,红枣种植技术也在不断改进。例如,由于秋季下雨,红枣容易出现裂变,当地已开设试验田研究解决措施。如今,合作社已形成集红枣种植、加工、销售于一体的一、二、三产业融合发展模式,涵盖紫金枣、黑金枣、空心枣等10多类产品。

  “很多人看见树,觉得这就是一棵树。对于我来说,每棵草木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。”付广军说,期待未来能够打造出人沙和谐的生态环境。在合适的地方,栽种合适的树种,种植适当的数量。不盲目追求大密度造林,而是要与生态和谐持续发展。

  “现在林区内不仅植被覆盖量提升,土壤也发生改变。一些从前的流沙地现在能够种植庄稼,山鸡、兔、野兔等动物渐渐多了。”石健阳希望未来毛乌素沙地不再是沙地,而成为一个生态公园;发展林下经济,为公众带来生态效益的同时,也带来经济收益。

  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李丹萍